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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结果是我得陪她去莲花山放风筝。每到周末莲花山上放风筝的人多得象蟑螂一样,天空变成个动物园飞满了鸡猪羊狗什么的,扯了下线我们的小蝴蝶也扶摇直上转眼混到了动物堆里了,楚楚在那里欢声笑语地又蹦又跳着。我看着她开心的样子就想起了当初lily也是这样和我玩得不亦乐乎的。记得有一次我和lily也是在这里放风筝,结果线和一个小男孩的缠到了一起,我使劲一扯那小男孩的线被扯断了,结果他的风筝忽忽悠悠地不知飘到什么地方去了,那小家伙当场毫不客气地往地上一坐就放声大哭,我和lily威逼利诱用尽手段哄他半天就是不好一个劲地在那儿说什么叔叔阿姨不讲江湖道义以大欺小。最后我只好对那小赖皮说:小混蛋你叫错了,你要是叫我们叔叔婶婶我就早把我们的风筝送给你了,结果那小马屁精反应倒挺快,立马就叫了三声。我乐呵呵地看着他牵着我们的风筝跑开了,旁边是lily又羞又怒成了红萍果。

  每次想起lily心里总有着什么开始隐隐做痛,她成了我的内伤无法在短时间内医好还时不时要发作一下。不过很快我的心情又柳暗花明地调整过来就一把抓住楚楚的小手便朝后跑去。象两个撒欢的小傻爪似的,手中牵着飞得越来越高的快乐心情。

  累了,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楚楚忽然从掏出一个很精致的小小的信封挂在线上,接着那片粉红色便随风滑上去和天空里的蝴蝶会合,楚楚轻轻地说:是我的愿望,带给上帝的愿望。如果能一直送到蝴蝶那儿就代表能实现了。说着楚楚冲我甜甜地笑了一下,小小的嘴巴弯成了美丽的弧。我应了一声心里却不以为然心想你个小丫头怎么这么天真?还不如跟我去买个六合彩什么的来得实际些。

  忽然楚楚的手震荡了下,线断了,那只蝴蝶开始随风飘扬象活了似的,而那个粉红色的愿望在做无规则下落,我捡起来跑了回去却发现楚楚不大对劲,苍白的脸上小小的嘴唇在不停地抖着。我把那张信笺放到了口袋里走过去轻轻的抱住了她。而后心里有着无限的怜惜渗透开来。她把头轻轻的靠在我的怀里嘴上在不停喃喃地说着什么。我突然感觉到怀抱里那颤抖着的身体竟然没有温度一片冰凉。

  楚楚来我这儿坐了会就走了,天又开始下起了大雨,最后实在百无聊赖我就接线上网。Lily又来信了,若有若无地说了些她那边的情况,我看着看着又有些伤感起来,她的音容量笑貌在我的脑海里反反覆覆地打着转儿挥之不去。往事总是突如其来。然后慢慢地在记忆里破败发霉,却永远不可磨灭。

  有人敲门我打开一看是楚楚,她进来一句话也不说突然双手象八爪鱼一样缠住我的脖子就开始吻我,我大傻爪一样愣在了那里不知所措,终于我的脑筋转过了弯就一下推开了她。我说你疯了。楚楚冲我大叫说我没疯我要做你的女朋友。她仰起头看着我,目光中有种深刻的坚定。头发湿湿贴在脸上顺流着雨水,我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里有着什么在慢慢地溶化。我走过去紧紧地抱住了她。楚楚的脸一下子燃烧起来,她说了句我真开心而后忽然无力地软了下去,再也没有任何知觉。象断了线的风筝。

  在医院我象是练成绝顶轻功一样极速办完了手续,我取出的所有的钱可住院需补交的押金还是不够,在我求爷告奶奶就差没三拜九叩了终于把楚楚安顿好了后我就又电闪雷鸣地又冲进了雨里。

  我冲进林原那儿只说:我急需用钱不要问我原因我说了你也不会信你就借给我就行了我重复一遍这不是演习!林原张大着眼睛看了会我发现不是演习就丢给我张卡说了句:密码是我的生日别花得弹尽粮绝就行!我望着他恨不得跪下来给他几个响头才能表达我的感激,但我只是大声横横地说:如果还不上我就他妈的来给你打三年长工天天给你做饭洗臭袜子。说完我转身又冲了出去。

  到了病房我看到了楚楚的老哥。他已经把住院费用交完了。楚楚一个人在睡着,眉头轻轻地皱着看起来有些无辜。她老哥把我拉到门外告诉了我关于楚楚的病情,原来楚楚的外公那一脉有一种奇怪的遗传病,而且是绝症。偏偏象什么祖传绝招似的传女不传男,楚楚的妈妈就是在生完楚楚不久后突然死在回家的路上的。所以楚楚从小就面临着死神的随时威胁。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楚楚会活得如此随心所欲,原来她是想在突如其来的死亡前尽情地挥霍人生。忽然间感觉到死神原来离我们只有一墙之隔,我仿佛听到他在隔壁来回走动的声音。随时就要过来把楚楚象吃花生一样的吞掉。

  我在上大学那会儿还常常为我还是个精子时能在那次短跑决赛中夺冠而沾沾自喜,因为我为我赢来了一次生命,那意义是如此之神圣。那时我时常回忆着童年在碧绿的田野里透明的阳光下象只小麻雀一样疯玩狂闹是多美好的事,可现在我是如此的厌恶自己厌恶生命我才知道那时我们已经就是个猎物,命运象支枪一样早就把我们死死地锁在了准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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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我上班时开始变得六神无主七上八下的无心工作了,终于被假日本鬼子抓个正着便狗血喷头地把我臭骂了一顿。我心想当年革命老前辈还八年抗战呢,你是假的我也忍你四年先。于是我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式就一声也不吭低头工作。最后他只好悻悻而去。

  假日本鬼子出差了我就翘了半天班去看楚楚,她已经瘦得不成人形,我轻轻地坐在她床边她就醒了,看到了我她的脸上忽然间有了些神彩,我温柔地笑下。楚楚忽然用手搂住了我的脖子说你陪着我别离开我好不好,我笑咪咪地说:楚楚乖乖,把手松开。我当然会陪你了,假如明天你好了我就正式地追求你哟,小心准备应战吧。楚楚开心地笑了,她对我说:那我明天嫁给你当老婆。

  忽然间鼻子酸酸的,有雾在窗前在心里在眼角间泛起,周围的世界开始变得有些模糊。我急忙哈哈一笑:我去准备聘礼去。然后我就跑了出去。

  回家的路上老爸来电话说他和老妈离婚了,我听完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身外的整个世界开始沦陷,我默默地挂断电话静静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心里一片凛裂如此寒冷漫天飞雪。

  查信箱时悄悄和我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我算了下时间可以周转过来就给她回复说就这么定了。然后我又给lily写了封信大意是我想你了,好好照顾自己,别让老外给泡了等等什么的。我开始变得迷乱无法界定关于我们这些陌生男女之间的情感,我爱lily吗?我想我曾经是爱她的,可现在呢?我爱楚楚吗,我不知道。那么悄悄呢,我和她又算什么关系?

  见到悄悄时我飘忽在空气中的直觉告诉我那就是她,长得并不漂亮的她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温柔特质,看到悄悄时我就明白了为什么宝哥哥说女人是水做的了。

  象熟得不能再熟的老朋友一样两个人开始坐下来聊天。聊着聊着不知为什么我就把她当成了多年的老友,我所有的颓废烦燥象倒脏水似的全泼给了她。我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来到这个城市后我的欲望就象征兵一样全都冲上前线,我精神失落爱情失落家庭失落事业失落什么都失落我就是无法解脱!悄悄横了我一眼说又是个小资产阶级的中毒者。我想想说可能是吧!小的时候我也是受无产阶级又红又专的正统教育拙壮成长起来的,怎么长大了就一下子掉到了资产阶级的腐朽思想快烂在里面了似的呢?

  悄悄说:我有办法治疗你的痛苦,跟我来吧!然后她就带我去了一个挺大的教堂。正在礼拜,圣歌如星光般铺洒天空。我看见她们在投入的歌唱着每个人的脸上都涂上一层满足和愉悦的光辉,阳光穿过窗子的缝隙也在让整个空间变得透明起来。在音乐和颂歌中我突然痛苦得不能自己,我的灵魂是个弃婴被丢在一边没有知觉无法温暖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快乐什么才能永恒。究竟是她们在精神寄托还是我她妈的无药可救了。是不是我的灵魂已患上了绝症而且肮脏已不再被上帝接纳。我摇晃冲出了教堂在门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在扭结纠缠疼痛开始弥漫全身。

  悄悄跟了出来,问我怎么了,我低低地说了句上帝是块磁石,信徒们需要有某种金属的特质,我虽然曾经也是块铁,但已锈迹斑斑了。说完我连滚带爬的跑掉了。

  我最后一次去看楚楚,没有见到,我只看到楚楚的老哥和老爸在那里抱头痛哭,两个坚强男人的悲伤在那一刻表现得肆无忌惮淋漓尽致。我象个看客一样在旁边呆站着,即使那一刻我同样是如此悲怆疼痛,胸口好象被撕裂开来心在血肉模糊地跳动。悄悄那大而清澈的眼睛不停地在我的眼前闪动着,而后化成了无边无际的悲伤在激荡蔓延,一波又一波地挤压我的泪腺。可我没有流泪,我的泪腺已经被现实折磨得麻木不仁。我的心如一支瑶琴在狂奏着某种凄绝,接着那琴弦一根接一根的断掉。我再也无法忍受这痛苦终于歇斯底里地大叫一声狂奔出去。

  回来后却停电了,点了支腊烛我就这样一个人静静地盯着这随风摇曳的火焰。Lily,楚楚,还有悄悄一直在我的眼前晃动着。我已无法理解我自己,我是一个迷失的人。所有的情感都只是我无力的寄予,表面上我再怎么爱得热泪盈眶热火朝天我终将一无所有。即使我比这世上充斥着的大多数做秀的爱情来得真诚。我一直都认为我终有一天会功成名就阅尽群芳如侠客圣人君子一般,另一方面现实中的我却又在不断地推迟着它的实现。最终在现实压迫下的我变得一无是处落花流水。

  我象个溺水者一样急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无法上网,我终于忍不住拨通了lily的电话,通了,我对她说:lily我爱你,你回来吧。她说:你在发什么羊角疯?我上个月已经结婚了。我带着器腔大声叫喊:我真的爱你!她叹了口气而后缓慢地说:我真的结婚姻了。别傻了好吗,你要是想我的话就看看月亮吧,毕竟这还是我们共同的拥有。

  我无力的挂上电话。我听到心里最后的一根弦铮的一声断了。

  Lily你知道吗?你那边的月亮升起来时,我这边的已经落下去了。我一个人傻愣愣地对着已挂断的电话说。

  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空气中充满了某种激素的味道,但对我已不再有任何作用。我去楼下搬了箱啤酒直接坐在上面对影邀月喝得气喘嘘嘘,一瓶瓶的酒就这样鱼贯而入去淹没我的所有情绪。最后实在不行了我就一点点爬到床上去做梦,我梦到了我一个人提着灯笼在路上孤独地走着,一只黑色的猫冲我喵喵叫了两声从路旁边穿过。我追它但没有追上,还把手里的灯笼给掉了。走着走着看到路中间立了个大镜子,我踉跄过去冲着镜子里的我呵呵傻笑。忽然看到镜子里的我在倾刻间就已苍老,脸上的皱纹一波三折经久不息……我还梦到了巴西那座山上那个张开双臂迎风而立巨大的神,他在悲天悯人的看着我说着什么,我听不清,然后我就醒了。

  窗外的星星月亮挤成一堆。我头疼欲裂。打电话给林原,林原说:路是人生,灯笼是自由,猫是女人,镜子是你的灵魂,你会因为女人而迷失灵魂。可惜最后神的昭示你没有听到!我第一次没有讽刺他,什么也没有说就挂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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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我请了一天假又一个人跑到大燕顶,在向海的那一面悬涯边绝望地站在那儿,手中是楚楚的那个愿望,我没有打开它,不论那个愿望是什么楚楚最终都没有实现。

  我看着下面有着碧绿的海和黑压压的礁,似乎生命中总是这样,最美好的和最丑恶的总是结伴而行。相互对比又相互修饰。

  我忽然有了一种放纵一次生命的冲动,我开始小心翼翼地向下爬。在我经过了最危险的地段后我开始变得心神不宁,无数的往事开始在我的眼前交错变幻,恍惚间似乎我的精神正在和我的肉体开始分崩离析。

  忽然我感觉我的手震荡了一下而后失重的快感将我紧紧的抓住。我看着迅速贴近的地面内心却有了种说不出的安祥。我用手握紧楚楚的那个原望说了句:楚楚我替你带给上帝好了。而后在黑暗的包围前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各处剧裂的疼痛又将我在昏迷里拉出。我睁天眼睛看到了眼前这片碧海,微风轻拂。偶尔有一两只海鸟掠过。自由而飘逸。阳光温和的拥住了全身让我除了疼痛外又感受到了分明的温暖。一种美好的感觉伴着我的求生欲望在心里缓缓的浮动而后扩张开来。

  我发现原来生命也是一件如此的美好的事情。我突然明白了生命中本没有无法承爱的。除了死亡。虽然活着只是过程但对谁又不是过程呢?生命如蝼蚁可谁又不是蝼蚁呢?在岁月千千万万年的更替里人的生命和蝼蚁或者塞外戈壁里一块风化的石头没什么区别。可对我来讲这是只能一次的稀世珍宝。人生是只是个过程可我们要的不就是过程中间的风景吗!上帝真祖如来佛!!pleasehelpme!!我现在是多么的想快快乐乐地活下去啊!!!

  可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这里可能十天半月都不会来只鸟。我不知道明天我是不是还活着或者是已被潮水淹没去给鱼虾螃蟹增加点营养。我想挣扎着动一下可身体已经成了散沙一样毫无协调的意思。于是我放弃了这个想法。

  我醒过来时是在病床上,旁边站着一个清秀的男人告诉我他叫林原,还有个温柔的女孩子告诉我说她叫悄悄。可我的记忆里没有任何声音任何色彩只剩下一片沉寂一片苍白。

  我失忆了。

  林原递给我一张粉红色小小的信封说是我出事时手里握着的,我撕开了那外面的封锁就看到了里面的内容。

  真的好想和你在一起,终生相恋。
  因为世事无绝对,但有真情流转。
  两个人牵手就是渊源。
  我们会幸福吗?
  假如上帝真的存在,
  假如有爱,
  假如还有明天。

  好象是有什么牵动了我心灵深处的最后一点悲伤记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泪水劈哩叭啦地掉了下来。(全文完)

  后记:想说的话

  非常感谢看到了结尾,(因为在网上讲它不算短:)写这故事的目的只是想表达出些什么,关于生命,情感,伦理什么的,虽然只是选取了一段生存为背景,但这个论题太大,是俺所力不能及的,所以我只好选择以一种个案的叙事来潜伏地表述,希望在有人看它时能引发自身的某些思考。当然这思考也带不来什么,甚至会让人有些烦乱。但有句话说得好:我思故我在。就象欲望是源于物质的,而欲望本身又是精神性的,而我们的理性一直在惯常而又不得已地与自我欲望做着痛苦的对抗。我始终也没能找出其中的冲突究竟渊源何处。最终只好随性而活--痛并快乐着。这也是个悖论,就像是鸡与蛋的先与后。

  只是想说活着总还要有一点支撑,一点信仰,在庸碌的生活之上。

  生命是一场不可抗拒的诱惑,生与死,我们都无法选择。然而在这之间,我们却总还要去选择些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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